我放下手中的医书,揉了揉发酸的眼睛。窗外已是繁星点点,檐角悬挂的灯笼随风摇曳,
投下斑驳的光影。"曹大夫,荣府的小厮又来催了。"阿福推门进来,小心翼翼地看着我。
"这已经是第三次了。"我点点头,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青瓷瓶,
里面装着我熬了整整一天的药。"给,拿去吧。"阿福没有接,眉头紧锁。"大夫,
这次的药钱您打算怎么收?上次您给荣府减了一半,族长知道后已经很不高兴了。
""照常收吧。"我叹了口气,将药瓶塞进阿福手中。"可是……荣府那个丫鬟说,
他们家少爷已经好了,这次的药是给那个被街上的狗咬伤的乞丐准备的。"阿福一脸为难,
"荣府二爷说了,这乞丐是他心善捡回来的,想请您照料。""既然是人命关天,管他是谁。
"我拿起外袍披上,准备亲自走一趟。阿福急忙拦住我:"大夫,您忘了族规了?
救治族外之人须得收全额,尤其是这种无依无靠的乞丐,族长特意交代过的。"我停下脚步,
回头看了眼桌上的族谱和规条。曹氏医馆虽在外悬壶济世,但内里规矩严苛。每月例会上,
族长总要点名批评我这个"败家子",说我救人不分贵贱,白白浪费家族资源。"这样吧,
就说是我私人所为,不记在医馆账上。"我摸出腰间的玉佩,塞给阿福,"这个你拿去当了,
族长那边就说我自己承担。"阿福接过玉佩,面露难色:"可这是老太爷留给您的传家宝啊!
""传家宝再贵重,也比不上一条人命。"我说完,大步走向门外。夜色已深,
街道上只剩下零星的行人。我沿着青石板路快步前行,路过一家酒楼时,
隐约听到里面有人高声议论。"你们听说了吗?曹家那个小大夫,又在做善人了!
"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传出来。"哈哈,那个圣母么?听说他连乞丐都救,真是钱多烧的!
""我看啊,他就是想出名,好让城里的贵族小姐们都倾心于他。""可不是么?
装什么善人,谁不知道曹家这些年来都是靠着高价药材发家的。"我停下脚步,
握紧了手中的药箱。这些闲言碎语,我早已听惯。继续前行,拐过几条巷子,
终于看到了荣府高耸的府墙。门房见到我,连忙低头行礼:"曹大夫来了,二爷吩咐过,
您一到就直接带您去后院。"穿过几道回廊,来到一间偏僻的厢房。屋内烛光摇曳,
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躺在简陋的床榻上,呼吸微弱。荣府二爷站在一旁,见我进来,
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:"曹大夫,实在打扰了。这乞丐今日在我马车前突然倒下,
我念在他可怜,就带回来了。"我放下药箱,走近查看。那乞丐脸色惨白,
手臂上有明显的咬伤,伤口已经发黑。"狂犬病。"我皱眉道,"伤得不轻,需要立刻清创。
"荣二爷后退一步:"这病会传染吗?""不会直接传染,但如果被咬,后果很严重。
"我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和药瓶,"需要将伤口彻底清理,再用特制的药水浸泡。
""那...要多少银子?"荣二爷犹豫着问。我看了他一眼:"二爷不必担心,
费用我已安排好了。""哦?"荣二爷目光闪烁,"曹大夫真是菩萨心肠啊。
只是...这乞丐身份低微,您这样用心救治,不怕族人说闲话?""医者仁心,不分贵贱。
"我简短地回答,开始处理伤口。清创的过程极为痛苦,乞丐虽然昏迷,
但仍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。我专注地工作着,没注意到荣二爷悄悄退了出去。处理完毕,
我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伤口,又喂他服下我特制的解毒药。正准备收拾药箱时,
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"曹宇!你又在胡闹什么?"一声严厉的呵斥,
我的堂兄曹鹏带着几个族人闯了进来。"堂兄,什么风把你吹来了?"我头也不抬,
继续收拾药箱。"少给我装糊涂!"曹鹏怒气冲冲,
"族长刚才在酒楼听人说你又在免费救治乞丐,特意派我来看看是不是真的!"我站起身,
平静地说:"是我自己的决定,费用我自行承担。""你拿什么承担?"曹鹏冷笑,
"阿福已经交代了,你把老太爷的玉佩都当了!曹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!"几个族人围上来,
其中一人指着床上的乞丐厌恶地说:"就为了这种人,值得吗?""人命皆贵,无分贵贱。
"我坚定地回答。"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!"曹鹏讥讽道,
"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曹家医馆的名声都被你毁了?人人都说我们曹家出了个傻子,
整天救些不值得救的人!""堂兄,你还记得我们入行时的誓言吗?"我直视他的双眼,
"悬壶济世,救死扶伤...""够了!"曹鹏打断我,"那只是说给外人听的场面话。
真正的医道,是要分清楚谁值得救,谁不值得!你以为你这样做很高尚?
其实只是在浪费资源,愚蠢至极!"我不再辩解,转身继续照料病人。曹鹏见状,
更加恼怒:"族长说了,如果再让他抓到你私自救治这些贱民,就废除你的族籍!
""请他便是。"我头也不回地说。曹鹏气得脸色铁青,转身离去前撂下一句:"看着吧,
你这个所谓的善良,终究会害了你自己!"他们离开后,房间恢复了宁静。
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,静静等待药效发挥作用。窗外,一弯新月悄悄升起,洒下清冷的光芒。
"多管闲事的家伙..."床上的乞丐突然开口,声音虚弱但清晰。我微微一惊,
转头看他:"你醒了?感觉如何?"乞丐挣扎着坐起来,
眼神复杂地看着我:"为什么要救我?""你需要帮助,而我能提供帮助,就这么简单。
"我递给他一碗温水。乞丐接过水,一饮而尽。"你真是个奇怪的人,医生。"他擦擦嘴,
"知道吗?在街头,我们管你们这种人叫'圣母',傻到自己吃亏也要帮别人。
"我不禁莞尔:"原来这'圣母'之名已经传到了街头巷尾。""可不是嘛。
"乞丐忽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,"不过,我可不是一般的乞丐。"我挑了挑眉:"哦?
""我是来找你的。"乞丐的语气突然变得正经起来,"我的真名叫张森,
是...特事堂的人。"特事堂,这个半官方半民间的组织,
专门处理朝廷不便明面上处理的事务,行事隐秘,手段狠辣。"特事堂找我做什么?
"我警惕起来。"别紧张。"张森摆摆手,"我是来传消息的。最近城西的居民接连死亡,
症状诡异,朝廷怀疑有人投毒。而所有死者,都是在死前一周内求医问药的。
""你是说...有人利用药物杀人?"我皱眉思索。"没错。而且,
这些死者大多是些平民百姓,一个共同点就是曾得到过某些医者的减免或免费诊治。
"张森意味深长地看着我,"曹大夫,你的名字,也在怀疑名单上。
"我猛地站起来:"荒谬!我救人无数,从未害过任何人!""我相信你,
否则也不会冒险来告诉你这件事。"张森说,"但有人故意在背后设局,
想把这些命案栽赃到那些...嗯,被称为'圣母'的医者身上。""谁会做这种事?
"我心中翻涌着震惊和愤怒。"这正是需要你帮忙查明的。"张森声音放低,"特事堂怀疑,
这背后牵扯到了某些药材商人和权贵的利益。
"我突然想起了什么:"荣府为什么要带你进来?他们知道你的身份?
"张森摇摇头:"他们只是被利用了。我原计划是装作病人直接去你的医馆,
但半路被真的狗咬了。荣二爷恰好经过,就顺水推舟让他带我来见你。"我思索片刻,
问道:"特事堂为何找上我?""因为你是最不可能害人的医者,却也是最容易被栽赃的人。
"张森直视我的眼睛,"你的善良,在某些人眼中是威胁。曹大夫,
你愿意协助我们查明真相吗?"我沉默良久,最终点了点头:"我愿意。但我有一个条件。
""请说。""不管查到谁,一定要依法处置,不能滥杀无辜。
"张森露出一丝苦笑:"你还真是...算了,我答应你。明天一早,会有人来联系你,
给你详细指示。"我正准备再问些什么,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。"曹大夫!
不好了!城东又有人死了,和之前那些案子一模一样!"是荣府的小厮。我和张森对视一眼,
他轻声说:"开始了。记住,无论发生什么,都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。"我点点头,
快步走向门外。夜色更深了,远处的钟楼敲响了三更的钟声,沉闷而悠长。
一场针对"善良者"的阴谋,正在这座古老的城市中悄然展开。而我,
一个被称为"圣母"的医者,
即将卷入一场远比我想象中更加错综复杂的漩涡...-----城东的死者家中挤满了人。
我随着小厮挤进去,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躺在床上,面色铁青,嘴唇发黑,
明显是中毒身亡的症状。"你就是那个曹大夫?"一个眼睛红肿的妇人拦住我,
语气中带着几分质问,"我丈夫就是吃了你给的药才死的!"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嘈杂声。
我保持冷静:"夫人,在下确实是曹氏医馆的曹宇,但并不记得曾为令夫诊治过。
""你装什么糊涂!"妇人激动地指着桌上的药包,"就是这个!我丈夫说是你特意送来的,
说是看他病重,免费赠送的良药!"我走近查看那药包,确实是我们医馆常用的包装,
但我从未给陌生人赠药的习惯。"夫人,恕我直言,这药并非我所赠。
我需要检查一下药物成分。"我谨慎地说。"检查什么检查!人都死了!"人群中有人怒吼,
"抓起来!送官究办!"局势一触即发,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一阵喧哗,
接着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。一位身着紫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进,身后跟着几名衙役。"肃静!
"男子威严开口,房间立刻安静下来。我认出他是城里新上任的冯巡检,为人刚正,
深得民心。"曹大夫,又见面了。"冯巡检向我点头致意,然后转向众人,"各位乡亲,
请冷静。死者身份已查明,是城南布行的掌柜。本官会彻查此事,请大家配合。
"他示意衙役维持秩序,自己走到我身边低声说:"曹大夫,请随我来。"离开死者家,
我们走到一处僻静的小院。冯巡检挥退随从,严肃地看着我:"曹宇,
这已经是第七起类似的命案了。""大人,我可以确定,那药不是我所赠。""我相信你,
"冯巡检说,"但有人在刻意栽赃你们这些被称为'圣母'的医者。不过,他们失算了一点。
""什么?""那个死者,是我安插在城里的眼线。"冯巡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,
"他已经暗中调查这些命案一段时间了。就在昨天,他给我传信,说发现了重要线索,
今天打算来告诉我详情,结果..."我心中一凛:"他是被灭口。""没错。
"冯巡检点头,"这背后绝非简单的谋杀,而是一个庞大的阴谋。曹宇,我需要你的帮助。
"我苦笑:"看来特事堂和官府都盯上我了。"冯巡检眼神一闪:"特事堂已经接触你了?
""一个自称张森的人。"我简短地说出earlier的经历。
"张森..."冯巡检思索片刻,"确实是特事堂的人,但他的上峰却是...算了,
这些你不需要知道。重要的是,我们有共同的目标。""查明真相,抓住真凶。"我说。
"正是。"冯巡检递给我一张纸条,"这是那些死者的名单和死亡时间。你注意一下,
是否都曾是你的病人。"我展开纸条查看,七个死者中,有三个确实是我的病人,
但都是很常见的小病,而且治愈后就没再来过。"这三人是我的病人,
但其他四人我并不认识。"我把名单还给冯巡检。"有意思。"冯巡检沉吟道,"据我所知,
这四人分别是苏医馆、杜医馆、万草堂和回春堂的病人。这四家和你们曹家,
都有一个共同点。""免费或优惠救治贫民。"我立刻明白了,"所谓的'圣母'医馆。
""没错。"冯巡检郑重地说,"有人在针对你们,而且手段极其狠毒。他们不仅要杀人,
还要摧毁你们的声誉和信念。"我握紧拳头:"谁会这么做?""这正是我们需要调查的。
"冯巡检环顾四周,压低声音,"最近城里药材价格飞涨,一些珍贵药材更是一药难求。
我怀疑,有人在借机囤积居奇。""药材商人?"我思索着,
"但他们为何要杀这些平民百姓?""也许不是针对死者,而是针对你们这些医馆。
"冯巡检意味深长地说,"想想看,如果人们开始惧怕那些'圣母'医馆,
认为免费的医治背后暗藏杀机,会发生什么?
"我恍然大悟:"大家都会去那些收费高昂的大医馆,药材需求增加,价格自然水涨船高。
""不仅如此,"冯巡检补充,"那些真正有良心的医者也会被迫放弃'圣母'行为,
否则就面临牢狱之灾。长此以往,医道将变成纯粹的生意,救人将完全以利益为先。
"我不寒而栗:"这是在摧毁医道的根本!""所以必须尽快查明真相。"冯巡检郑重地说,
"我会从官方渠道调查,你则需要从民间入手。特别是那些死者生前的行踪和接触过的人。
"我点头应下:"我会尽力。""还有,"冯巡检递给我一块令牌,"拿着这个,
必要时可以调动我的人手。但记住,行事要低调,不要打草惊蛇。"我接过令牌,藏入怀中。
冯巡检拍拍我的肩膀:"曹大夫,我知道这些年你承受了许多非议。但请记住,
真正的善良从来不是错,错的是那些无法理解善良的人。"我微微躬身:"多谢大人理解。
""去吧,明日午时我在衙门等你的消息。"离开小院,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。夜已深,
街道空无一人。月光下,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。突然,我发现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人,
正静静地看着我。"谁?"我警觉地停下脚步。那人缓步走近,
月光照亮了他的脸——正是白天的乞丐张森。"你跟着我?"我皱眉问道。"保护你。
"张森简短回答,"冯巡检跟你说了什么?"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如实相告。张森听完,
点点头:"他的判断基本正确,但还不够全面。""什么意思?
""这不仅是药材商人的阴谋,背后还有更深的势力。"张森意味深长地说,
"某些人想借此机会,彻底改变这座城的规则。""规则?""医者与病人之间的规则,
贫富之间的规则,善恶之间的规则。"张森的眼神变得深邃,"他们想证明,在这个世界上,
善良是没有回报的,甚至是有害的。"我沉默片刻,反问:"你认为呢?"张森笑了:"我?
我只是个传话的。不过......"他顿了顿,"我见过太多人假借善良之名行恶事,
也见过太多人因真正的善良而饱受折磨。在这个世界,善良确实很难。""但并非不可能。
"我坚定地说。张森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:"希望如此。对了,
我听说明天城南会有一个药材大会,各地药商齐聚,或许能找到些线索。""多谢提醒。
"我点头道谢。"不必谢,毕竟我们是'同盟'。"张森说完,转身走入夜色中,"记住,
无论发生什么,都要坚持自己的判断。"我望着他消失的背影,心中思绪万千。回到家中,
阿福早已等候多时。"大夫,族长派人来过三次了,说要您立刻去见他!"阿福焦急地说。
我疲惫地摆摆手:"天都快亮了,让他等到明天吧。""可是...""没什么可是的。
"我打断他,"去煮碗面来,我饿了。"阿福无奈,只好去了厨房。我坐在书桌前,
铺开纸张,开始梳理今天的所有线索。死者、医馆、药材...这些零散的点,
似乎隐隐指向一个我不愿面对的方向。夜色渐深,窗外已是最黑暗的时刻。据说,
黎明前的黑夜是最为深沉的。而我,正处在这样的黑暗之中,摸索着前行。"圣母"之名,
从来都不是褒奖,而是一种嘲讽。但在这座正在变得越来越冷漠的城市里,
也许正需要被嘲讽的"圣母"们,来守护那最后的良知和温暖。-----天刚蒙蒙亮,